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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理直氣壯。

總司只好擾了擾頭,撲哧一笑,擡頭看見天邊的晚霞,打了個哈欠,問,“大小姐,你還真想吃團子?”

“啊咧?你想反悔不帶我去了?”

見她立馬露出沮喪的表情,總司一楞,亂沒形象的大笑起來,拍著她的小腦袋,好生教育了她一頓,團子之類的,少吃為妙,小心會被人拐走。

木夏怔忡的看著他,原來,還是被他騙了,江戶來的老婆婆做的團子,都是騙人的。

這裏是京都,她要一個人生活下去的京都,那些江戶的所有,回不去,找不到,在這裏找不到……

木夏無助的看了眼天邊,見某人那無所謂的笑意,她騰地就從地上跳起來,掀開那礙事的裙裾,擡起膝蓋,不假思索的給了他某處狠狠一記。

俊臉霎時攏上一層陰霾,總司痛到發不出聲音,極度哀怨的怒視著木夏,恨得直咬牙。

某人還要無辜的沖他吐吐舌頭,“活該,讓你騙我!”說完,木夏撒腿就跑,她還不想死那麽快,她從那天被救後就知道這家夥是武士,是新選組一番組組長,是人稱劍術天才美少年的沖田總司啊!

但木夏忘了關鍵的一點,她是個典型性的路癡,繞了半天她發現迷路這個悲催事實時——天黑了。

沖田總司,大壞蛋!踢你一腳真便宜你了!

木夏一路氣鼓囔囔的心中咒罵,一個人走在黑漆漆的夜裏,說不害怕,簡直就是裝,聽到一些細微的窸窣之聲,她就禁不住的發抖,加上初春的夜晚依舊清寒未褪……

啊欠!

打完這噴嚏,木夏就後悔了,一串詭異聲音突突的向自己襲來,她擔心是遭了野獸,沒了命的逃,沒逃多遠就被樹枝絆倒在地,接著腳踝上被不明物緊揪住,她的心猛地一涼,終於嚇得哭起來……

“小姐,你不回頭,天知道是誰在追你啊。”

不正經的懶懶聲音,木夏此刻覺得是天籟,心也終於安下來,她抽吧著鼻涕,一臉委屈的埋怨他這個騙子。

“都怪你,怎麽不出聲,早點找到我……”

“是啊,我的錯……木夏小姐。”

無奈的嘆了一氣,總司慢慢的蹲下來,伸出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淚水,近距離收獲那慘不忍睹的哭臉,他忍不住低頭笑了笑,又忍不住揉揉她的頭,輕聲問,“摔疼了吧?還能走嗎?誒,我背你吧。”

“腳扭了。”嘟囔著小嘴,木夏別過臉,顯然一副‘不用了’的拒絕,她咬著牙站起來,一瘸一拐,一字一頓,“你把我拐進來,還得負責把我拐出去啊!”

說著說著,只覺身子一輕,跟著落入了一個溫軟的懷抱,她欲哭無淚,這家夥怎麽這麽亂來啊!?

“餵,你放我下去,我不要你好心……”

“誒,你坦率點吧,多少女生想讓我抱吶。”

“你騙人。”

“嘛,除了這點。”

……

寂靜黑夜中,只有兩冤家沒玩沒了的吵聲,直到入了鬧市,昏黃的燈光掠過總司的側臉,木夏無意間瞧見總有淺笑延綿在那他上揚的唇角,她努了下嘴,這家夥得意什麽啊!?

總司動作輕柔的將她放下來,“大小姐,你下手,咳,下腳也太重了吧,枉費我好心帶你吃團子,你要怎麽感謝我吶?”

誒!?木夏聞言才發現町邊的小吃店傳來消解人意志的陣陣香味,從幔簾透出來昏黃的燈光似乎都有著誘人的味道,讓她的肚子也應景的叫了起來。

噗得笑出聲,總司卻不忘小心的扶著她,木夏沒好氣的只揪住他一小塊衣角,咯嗒咯嗒,兩人的木屐踏在街邊筆直的石板上,留下一串軟軟的痕跡……

“おいしい(好好吃)~”

吞完豆沙團子,木夏呼出一口白霧,在冷冷的夜裏,像雲氣似的,裊裊而散。

做團子的婆婆目光慈愛的看著她,又打量她身旁的男子,看了一眼,就不敢直視了。

“小姑娘,慢點吃,別噎著了。”

“小姐,你吃東西一直都這樣嗎?”

“嗯……嗯……”

腮幫子被團子塞得滿滿的,木夏不計形象的大口饕餮,看著總司那抽了半天的嘴角,她還是很給婆婆面子的,迅速滅掉一碟,說,“再來一份!”

吃得比他還快!?總司一怔,瞧見木夏眼巴巴的望著熱水裏那堆圓鼓鼓的小東西,等待糯米漸漸出現淡淡的粉紅色,他無力的扶住額頭,難怪森山友賀對她的態度那般糟,不過,這樣的大小姐,還不討厭吧。

過了半會,一小碟櫻花團子端了上來,胖墩墩的團子一個串一個,木夏一口滅一個,吃得美滋滋的她,眉眼彎彎的她,總司越看越發現她像……對了,是貓!

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,木夏瞪過去,“哎,你看什麽,我臉上又沒團子,吃你的!”

總司那眼睛詭譎的亮了起來,遞給她一串團子,問,“明天,我也去看小七,可以吧?”

“謝謝。”木夏眨眨眼,一臉泰然的接過那團子,側頭一笑,“小七討厭騙子。不行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剛才那句,騙你的。”

☆、絲帶

怕春深,空垂淚,夢醒時分。



翌日。

三月的天,天色有點淡漠,低眉擡眼間是清晨霧氣將遠處青山漸漸稀釋,木夏歪著頭看了好一會,心想須永先生只是醫生太可惜了,他的浮世繪意境悠長,有一種高雅清貴之氣。

“木夏,你今天又待在醫所不走了?”須永先生將毛筆擱下,擡頭沖她笑笑,這姑娘真是越來越讓他操心,昨晚一瘸一拐的跑來醫所,笑嘻嘻的塞給他幾串團子,腳上傷也不說是怎麽回事,真讓這位老先生懷疑她是不是和人打架不敢回家了。

“不回去,回也沒意思。”木夏繞著鬢角的碎發,心不在焉的回答,又往窗外瞧了瞧。

見她有點失落的神情,須永先生拍拍她的頭,關切的詢問她是不是有麻煩。

木夏擺擺手,又一副心思不在此的樣子,這次幹脆出了書屋,在小園子裏晃悠,晃一會,目光便飛向那竹門,再晃一會,她又從竹門折回園子,看得須永和藤川都有些摸不透,兩人搖搖頭便忙活去了。

點了點小貓的耳朵,木夏扶著下巴嘆氣,正要起身,此刻初春陽光透過搖動的松枝,湖水般晃蕩著,弄得她眼花繚亂。

突然一位男子跳下來,暗紅色的衣袖向上飛起,有游絲般的松枝香氣。

“啊——唔!”

木夏嚇了出聲就被男子捂住嘴巴,她漲紅臉幹瞪他,這家夥有門不走,還是他屬猴住樹上啊!

“小姐,叫那麽大聲,別人還以為你撞見鬼了!” 嘴角噙著毫無歉意的笑,總司四下裏看了看,又懶洋洋的倚在樹下。

“餵!你嚇死我了,有你這麽拜訪人家的嗎?”木夏連忙整整衣裳,她今日這身是醫所裏唯一一件女裝,弄臟了沒得換。待整好一切,她又歪頭張望了會,仍舊不見某人身影,他倆不是一起來麽?

翠色淋漓的眼眸轉了轉,總司臉上笑得促狹,“誒,別露出這麽失望的表情嘛,不是一君就不行嗎?”

“沖田君,你再這麽取笑我,請你馬上出去!”木夏扳起臉,惡聲惡氣的警告,但那位狐貍早把她晾在一邊,逗著小七正笑得開心。

有點被打敗的無力,木夏蹲下來,低聲問,“他不來了麽?”

“嗯吶。”

“誒!?真的嗎?你騙人!”

“啊……這次真的沒有騙你。”總司側過臉,半同情的看著她,欲言又止,“很不巧,他今天去見心上人了,啊,好像是在大島町的櫻花樹下相見呢。”

心上人?

木夏悄悄地念完,三個字無聲無息的在她心間化開了一道口子,隱秘的痛就隨同清冷的風,回腸穿梭了許久……

目瞪口呆的她半晌才回過神,笑說,“什麽啊,原來是這樣,反正也沒期待。”

“哦,那沒事吧,你?”

“我有什麽事。”

“真的,沒,事,麽?”盯著某人那勉強扯出的笑容,總司不懷好意的問,“你不會哭吧?”

“我……我哭什麽啊?”木夏別過臉,眼中一場大霧彌漫。

可你現在笑得比哭還難看。總司聳聳肩,恍然大悟道,“嘛,我還有巡邏任務,阿一只顧著自己的事,害我得幫忙做他那一份……木夏醬,じゃあ(再見)。”走了幾步,又回頭俏皮的眨了下眼,“對了,小七很可愛,你和它,很像哦~”

這家夥,就是來看自己的笑話吧。木夏頭也未擡,忽然心裏一酸,全是一群大騙子……

***

啊欠!

“組長大人,這雖是春天,但天氣還是有些涼啊。”三番組的一名隊友好心提醒完,就被另一隊友拉到一旁勸,哎,今天還是少說組長好,你看他今天心情差到爆!

“我不要緊,你們認真點,不要小聲議論!”齋藤轉過身,平日肅靜的他今日被籠了一層冰霜,聲音也冷了好幾度。

其餘隊員們立即識趣的閉上嘴巴,小心的跟在他身後,走至十字路口附近,見隊長頓了一會,順著他的目光瞧去,原來是一塊路牌——大島町。

側頭失神的張望一下,齋藤又抿緊了唇徑直往前走,思緒不自覺的跳至昨晚……

“總司,你又去花街了?這次怎麽也不叫上大爺我啊?”原田立於屯所門口,對某種香味格外靈敏的他意味深長的說。

“這姑娘……打扮的有點過頭了。”總司無奈的置下武士刀,瞥一眼齋藤,吐吐舌頭,“有人完全正解,她真是有夠亂來的!”

“姑娘,啊咧?總司的女人緣何時能借我一點?”新八擾擾腦袋,催促總司說細節,她怎麽個對你亂來?

“新八你平時積德太少,偷吃什麽的,女人最討厭了。”話說了一半,平助的後腦勺就遭了新八那響亮的巴掌,於是,不吵不休。

“你們再吵,屯所裏的人都不用睡覺!”土方歲三眉毛一掀,目光橫掃一遭,吵聲就停了。

只有總司繼續嬉皮笑臉的說,副長大人是擔心吵醒小千鶴吧……當然,土方是堅決不會讓他說下去,拽住他的後衣領,準備扔。

“哎哎,副長等等,總司還未說完那亂來的姑娘怎樣……”

原田一刀攔住,那靈巧的狐貍就趁機溜走了,也不忘把怔楞的某人給拽走,更不忘甩下一句,‘我只告訴阿一一個人哦~’

……

“組長大人,在想什麽呢?這條街你已來回走了好幾次,每次走到這就停下,有什麽發現?”

一隊員的話將思緒打斷,齋藤別過頭,一聲不吭的離開,又聽見那人提醒道,隊長,你走反了。

彼端一位淺咖色頭發的男子早將這一幕收盡眼底,他強忍住大笑的沖動,正經道,“真是少見吶,三番組組長難得這麽心不在焉。”

“你怎麽在這?”星眸閃動,齋藤一臉認真的問。

“吶,當然是來巡邏嘛,今天本來就是我的任務,讓阿一你來代替我,真是抱歉。”總司笑著開口,“而且,昨晚不是告訴你了嘛,她在那等你。”

“我說過,不會去。”微側了臉,齋藤淡淡說,“你去,她很高興吧。”

她會高興的給我一腳。總司懶懶一笑,又沖旁邊一隊員打了個眼色,那人便神色緊張的報告,剛才有人瞧見大島町那邊的櫻花樹下,有位少女被一群浪人調戲!

話音未落,空氣裏已起了一陣疾風擦過總司身邊,三番組的隊員們全都一臉訝色,隊長那八百年如木刻的臉上竟然也會有一絲波瀾?

只有某位始作俑者,沖那淡去的背影搖著手,じゃあ,好運哦~

***

京都的暮春,文久四年櫻花落滿京都,古道上櫻花一樹一樹的落。

木夏躲在最大的那一株櫻花樹後,無語問青天,為什麽本小姐在這裏!?偷窺別人相會的這種事,有天也輪到自己幹了!?

大概是不甘心,也許是氣不過,憑什麽就這樣被放鴿子?木夏踢開腳邊的小石子,目光到處搜尋,瞧見一老婦人向這邊走來,她心裏一抖,上蒼,齋藤一的擇偶標準還真特別。

好在那老人並未到達樹下就朝另一方向走了,木夏稍稍緩口氣,又見一小女孩叮叮當當的跑過來,她瞪大眼睛看清楚,天哪,齋藤一連這麽稚嫩的苗子也不放過?

這一老一少已經讓木夏的心顛簸了半天,最後她只見一位中年女子朝這走來,神啊,拐人紅杏出墻,齋藤一果然魅力很不一般……

等了半天,只有木夏的小心臟被雷得七葷八素,除了她這位苦苦守候一場相會的少女,也不見一位女子站在這櫻花樹下,不帶這麽坑人的吧?

等得有些內心神傷,木夏幹脆正大光明的往那樹下一站,但有時坑人則已,坑爹的事是素來有之,她頭頂上轟隆一聲雷響——下雨了。

好雨知時節,三月綿軟的細雨,輕易地將人淋濕,木夏還在哀嘆就算被淋成落湯雞也沒關系時,就忽然看見了他。

身披淺蔥色羽織服的男子在落花飛絮中急速前行,面容秀潤得似開在早風裏淡粉櫻花,沾著清冷的雨水,濃淡相宜的像是被時光青睞的畫帛,永不褪色。

心跳聲不可阻止的加速,木夏想要逃開,卻無處遁形了,正打算裝作偶遇,再立馬閃人。

意外的是齋藤滿臉焦急的跑到她跟前,脫口而出,“你沒事吧?”

什麽好巧啊,你好啊之類的都免了,木夏被這一句弄得不明所以,轉念一想也許是擔心她被放鴿子難過?她只好笑笑,“沒事,我明白的,你有重要的事。”

目光所及之處並未見浪人,齋藤已猜出某人的詭計,看著眼前的少女被淋得渾身濕透,他心中一動,抿抿唇,說,“抱歉,我來晚了,讓你等很久了吧?”

完了,他發現自己偷看的事?木夏窘得忙瞎掰,“我又沒等什麽什麽,我剛到這。”

“你頭發都濕了。”

“我,我沒帶傘啊。”

“抱歉。”

“沒帶傘你也道歉,我明白啊,你不要說抱歉了,我走了。”

“抱歉。”

齋藤靜靜地跟在她身後,除了道歉的話,他說不出其他的解釋,最後,還是只剩沈默。

“你跟著我幹嘛?”木夏這會懊惱的用雙手在頭頂支起來遮雨,為什麽每次都這樣狼狽。

“……”

身後只有雨滴的聲音,木夏沒好氣的回頭,看見那些透明的水滴從他淡紫色的發絲蜿蜒而下,滑過他深邃的眼眶時,她才驚覺他此時的目光,熠熠如星。

雨水嘩啦啦的在齋藤肩上綻放了青色的水花,木夏的心揪得有些酸, “你快點走吧,讓女生等太久,會被討厭的。”說完就跑開了,似乎有水滴飛出了她眼眶,還好融著雨水,分不清那是否是淚。

被討厭了啊……齋藤靜立在雨中,心裏驀然散開了澀意,他停住腳步,轉身離開。

***

晌午,雨後天晴。

“木夏,你洗得太久了,哪裏不舒服?”須永先生問了半天也沒人答,只聽見屋內水聲嘩啦啦。

上午好好的出門,回來渾身淋濕,還苦著臉悶悶不樂,現在的女孩子成天都想些什麽?木夏這孩子是松本齊叮囑他照顧,不能出半點差錯,不然……剛想到這,忽見地上一枚紋章,老人臉色一變,連忙拾起來,這粗心的孩子,家族紋章也隨便扔,更何況……

“先生,有位大人來訪!”藤川說完,老人立即將那紋章放入衣兜,隨他一同出去。

頭發濕噠噠的挽在一邊,木夏踏著木屐,穿著藤川的男裝大咧咧走在長廊上,走過一個轉角,她駭然呆住,“你,你怎麽在這!?”

“我想,小七應該不會討厭我吧。” 目光清澈如此時雨後的天空,一身玄墨的和服,齋藤神情認真的看著她。

木夏一楞,猜不出前話,點點頭。

盯著某人長發未束,還有那寬大的男裝,齋藤臉上僵了,“你這是……怎麽了?”

木夏再一楞,後知後覺的解釋完,一看齋藤慌忙將臉別過去,她低頭悔恨自己的行徑太大膽,也錯過了他臉上那悄然一抹紅暈。

須永醫生見狀,大抵清楚了木夏的反常,不由蹙緊了眉頭,命運無常,為何偏偏是他們?

兩人沈默了一會最後還是說到了貓,期待許久的東西實現,此刻卻說不出是欣喜還是憂傷,木夏看著他撫摸小貓的溫柔神情,猜想他是否也是這般對待那位女孩,將她溫柔的捧在手心?是否只在乎她一人,關心她的冷暖,她的一切?而其他人,都是閑雜人等,通通滾開?

很可惜,自己是那個之外的人。

淚水又要沒出息的掉下來,木夏拼命眨眼睛,輕聲喃喃,“我以為你不會來了。”

“抱歉,明明是我答應好的。”

聲音像雲朵一樣輕軟,在木夏聽來,無意義的道歉又有何用處,反正一切都結束了。

所有的心情都蕩到谷底,木夏真想躲起來,這樣想著,她忽然覺得四周暗下來,一瞧,原來是齋藤坐在了自己的身旁。

好近……木夏按捺不住的心跳加快,擡頭就可以看見陽光輕忽的飄落他卷翹的長睫毛上,幻化了六邊形的光芒。

連呼吸間都充斥著他身上攜著雨後青草濕潤的香氣,他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,可木夏卻覺得遙不可及,她突然想哭出來,又啞然失聲,在他眼裏,自己是個怎樣的存在?

就這樣吧。

這樣坐在他身旁,就算是被忽視的存在,但總有些記憶的美好,不會隨時光垂垂老去。

遇上他,不糟糕。

木夏伸完懶腰,擡起小七的一只爪子,“吶,今天又多了一位武士來看你哦。開心吧?”

“我來,是有東西要給你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他來……你很開心吧?”

“……”

兩排睫毛微顫,齋藤等待她的回答良久,突然,肩上砰得一聲悶響,他猛然一側頭,身子僵住,臉上霎時燒紅了大半,原來……她睡著了,而且,靠在自己肩上睡著了。

“森山小姐?”

“……”

“木……夏?”

“……”

齋藤紅透了臉,不知如何是好,又發現她身子突然向後歪,他慌忙扶住這睡覺不老實的女孩,狠下心將她腦袋掰過來,還是靠在了自己肩上。

撲通撲通……胸口傳來了漸漸清晰的心跳聲,齋藤依舊不明白此刻與那時為何心亂如麻,

他無措的又看了木夏一眼,她頭歪著,發絲上一片花瓣悠然墜落。

一切都是這樣寧靜。

不經意看見瞇著眼的小七,她和它的表情,如出一轍。

齋藤輕輕抿唇一笑,她是個像貓一樣的女孩呢。

竹籬上淡青色的藤蔓在雨後開出了花朵,有人默許,這一刻,時光靜止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木夏依舊未醒,齋藤希冀她睜開眼,又怕吵醒了她,他只好不知所措的僵硬坐著,心中糾結那根素白絲帶要怎麽給她。

眼睛困惑得眨了半天,齋藤終於沈靜下來,暗自屏住呼吸,小心的將那絲帶繞過少女的手腕,他微涼的手指勾起絲帶的兩端,偶爾觸及她的手背,似乎氤氳了深邃的水流,如絲如縷的潤入她的肌理……

忽然,有晶瑩的淚滴從她眼角滑落,齋藤楞楞的伸出指尖接住,怔然片刻,心中竟隱隱微疼,卻說不出是為什麽。

最後,齋藤舒完一氣,滿意的看著木夏手上的絲帶,未料她左肩的衣衫滑落下來,露出了嬌好的鎖骨,因沐浴過後,她的臉頰泛著紅潤的色澤,連身上也有著皂角的清香。

目光頓時慌亂到極點,他紅著臉,歪過頭,將那衣衫拉回原位……

***

晌午過後。

木夏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木榻上,什麽時候睡著了?她想不起來,打著哈欠,忽然發現左手手腕上,有個白色絲帶系成的蝴蝶結,歪歪斜斜,怪可愛的。

什麽時候自己有這種習慣了?她還是想不起來,心裏估摸著出來快一天多,也該回家了,於是整好衣裳準備出門。

“木夏,等等。先生有話告訴你。”須永醫生面色凝重的將那枚紋章放在她手心,“這麽重要的東西,你也亂扔,請收好!”

“是,多虧先生看見了,不然就把父親給我的寶貝弄丟了。”木夏悻悻的收好那枚紋章,又吩咐藤川駕馬車。

須永先生遲凝了片刻,開口道,“木夏,十六歲前,如果能遇到真心想要對待的人,一定不要錯過了,先生希望你,可以隨自己的心,過自己的生活。”

老人家果然還是心急了,木夏無奈的點點頭,跳上馬車,看著倒退的風景,真心對待自己的人,這世上有嗎。

她扶著下巴,從懷裏掏出那枚紋章,翻過來,四四方方的形狀中心,刻有獨屬於家族的花紋——十六瓣菊花。

☆、文樂

在花前,無今昔,人去何處?



森山府邸前,木夏下了馬車,同藤川告別後繞到後門,正要偷溜進去,只見幾個陌生的町人正開門出來,察覺對方顯然一楞,更有人神色緊張的要拔刀,她不由踉蹌退後幾步,那幾名町人定眼一看是森山家的三小姐,打了聲招呼便戴上鬥笠匆匆離去。

這口音倒像是……長州的?木夏凝神一會,奇怪伯父何時與長州人有來往,一心思忖著回到房間後,她攤開四肢躺在床上,睜眼望著天花板,想起藤川常提的長州人,最近,京都很熱鬧了麽?

胡思亂想了半天,木夏正打算換掉這身男裝,騰地從床上跳起來看見森山友賀時,她差點閃到腰。

“伯父……好啊。”理了理頭發,她連忙規規矩矩的跪在榻榻米上,低頭不說話。

“木夏,你最近是越來越淘氣了。”挑了挑眉,森山友賀凝眸半晌,這咋咋呼呼的小丫頭,他未留神時竟和那幫壬生狼扯上幹系,平日裏放任她去醫所也罷,但她竟敢對他說謊!

“我這是衣裳臟了,就先借藤……”

木夏的解釋還未完,就被森山友賀一聲訓罵給打斷,遭罵是意料中,但這回明顯是把這位歐吉桑惹毛了,結果她被變相的軟禁家中——學茶道。

此後的日子就在茶葉浮起又沈澱間一點點過去,眼看四月都快過了大半,園子盆景裏的櫻花花瓣積了厚厚一層,木夏還在房內一個人煮茶註水,歲月就如一杯清茶,寡淡無味。

這種悲催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會結束……她無意識的擡頭看見花窗中偶爾投進一線陽光,光柱裏浮動著細細的塵,突然想起了小時候,她和哥哥去看木偶戲,溜去戲院後臺看著那些木偶師忙個不停,那時陽光掠過柱臺,揚起的塵埃是溫暖的形狀……

此時谷雨已過,天氣放晴的日子漸多,木夏輕輕放下茶罐,走出房門,身後立即有侍從跟上,生怕她有個閃失——閃沒了人。

天下歐吉桑一般黑。木夏心裏那個恨,好在她的伯母是位通情達理之人,在這之後的某天,森山伯母讓木夏隨同她,又一道叫上了知子、加奈去看木偶凈琉璃。

木偶凈琉璃,也叫文樂,原本在江戶很流行,這幾年在京都也開始受到歡迎,但通常是一些王公貴族的專利。因森山式部卿的關系,木夏能有幸前往京都最著名的劇院一睹皇室劇班的風采,當然對她來說,終於能出門一趟,去哪都是天堂。

群山含翠,湖水漾碧,春風拂過臉頰,木夏心情舒暢的坐在小舟上,她今日穿一件素色振袖和服,腰間一條白色織錦帶,頭戴角隱,青絲黑得發亮,斜暫一支木釵。

比起她那兩位姐姐的珠花翠鈿,木夏倒顯得天然去雕飾,清雅淡素。

咯噔一聲後,船支靠岸,木夏脫下角隱,俯身探出頭,瞧見岸上一座白木式兩層建築,赤色圓柱,待走進去了細看,兩側皆嵌有花卉形的窗,窗欞內外鑲金箔裝飾,富貴氣息撲面而來,她不禁嘖嘖幾聲,京都貴族們也真夠奢靡的。

來劇院的都是些公家大臣們的少爺千金,說是看戲,其實也是看人,誰對誰看上了眼,再之後的事就順理成章了。但木夏是不知道這些,她安分的跟在知子和加奈後,只顧瞥向二樓戲臺,同她谙熟的江戶小戲臺,似乎很像。

她便小心的按捺住心中喜悅,正朝二樓走時,就被森山伯母拉住,那是只有皇族們能去的二樓,咱們只有在樓下聽戲的份。

木夏傻眼。

所謂的看戲,原來只用耳朵!?她心心念念的小木偶,一個也看不到?不帶這麽玩人的!

心口真是堵得悶,木夏的袖子被知子拽了三次,她才憤憤的坐下,等了半天也沒聽到戲,忽然傳來一陣吵雜,跟著是少女們千萬分貝叫聲將她的目光給生拽了過去。

“世子殿下,駕到~~”

傳令聲結束後,門口立即湧現了一大幫人,諸大夫、管家、隨從、傭人、近侍,全都圍著一位少年轉。

少年一襲深紫紋付羽織和服,緞面印有十六瓣菊花紋所,正是皇室至高無上的象征。腰間佩以寶刀,刀上鍛有菊紋,手執一把白股折扇,周身上下一派高貴冷傲之氣。

劇院內所有人霎時安靜下來,紛紛下跪,木夏也被森山伯母拉著跪下,她低著頭,聽到一聲語氣淡漠的‘起身’後,才匆匆一瞥那位少年,因隔著太多人,並未看清他的長相,只聽加奈一個勁的說,那是孝明天皇的二皇子睦仁殿下,相貌很俊俏呢。

睦仁殿下?木夏微蹙了眉,心裏說不出的一種異樣,但隨後她的註意力立即被那三味線的樂音給吸引過去了……

“塵世戀戀難舍,今宵惜別情長。去情死,猶如無常原野路上霜,步步臨近死亡,夢中之夢才淒涼……寂滅為樂,鐘聲飄揚……”

空中餘音裊裊,三味線伴著戲子咿呀回轉的歌聲,幾折曲調奏出了古寂蒼淡的韻律。

木夏聽得出神,因這部木偶戲是非常聞名的《曾根崎情死》,講的是三河國一個富翁的女兒凈琉璃姬和一位武士相愛的故事。她曾在江戶看過多次,那時懵懂的她還想象愛上一位武士會如何,卻未猜到在十六歲時,遇到了真正的武士。

一場浮生一場夢。

木夏長長嘆下一氣,自那天醫所醒來後,她便決定從此不再多想,夢醒了,亦無所心念,她現在更想要一份自由。

聽著熟悉的旋律,木夏突然好奇那些木偶穿著怎樣的衣服,木偶師是否正在後臺忙碌,她可以想象得到的那些畫面,都不曾被時光淘洗失色。

想近距離感受!

目光瞟向一群端著糕點上而樓的侍從,少女眼珠子一轉,悄悄起身。

***

空氣裏飄著幽幽龍誕香,劇院二樓,設有一間雅座。

水晶簾上微光閃動,串珠子疊疊的幾重光影交錯間,隱約而現屋內臥榻上一男子的身影。

輕柔的純白紗幔上下翻飛,撩起了幾絲淺金色的頭發,明麗的日光突然湧進來,細小光斑點綴其中,浮動著。

男子微側著頭,低垂的眼睫覆著兩眸秋水,唇上淺粉略帶瑩潤色澤,清風一縷吹過,寬大的白玉錦緞袖裾隨風微擺,羅面綴有繁覆光紋,旖旎了一室的浮華雅致。

“少爺。”

步入屋內的一位婦人輕聲喚了喚,那榻上的男子也不見有何動靜,婦人有些心急,想上前將他叫醒,又懼怕什麽不敢上前,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,最後才見他動了動身軀,意態慵懶的緩緩轉身。

霎時,婦人身後的女子們便透過紗幔見到一張妖嬈絕美的臉蛋,頓時被攝走心魂般,差點呆住。

輕蔑的哼下一氣,男子不耐的擡起眼,緋色瞳仁妖冶似剔透的瑪瑙,神秘得令人迷離。

“下去。”

富有磁性的聲音有迷幻醉痕,更帶著不容任何人忤逆的威嚴。

男子微微一皺眉,屋子裏的人都打了個冷顫,立即識相的退下,又過了沒多久,一年輕女子帶著哭腔闖進來,口口聲聲叫著,“景~你跑來這裏,害夢子找你好辛苦~~”

臥榻上的男子側過身子倚在靠枕上,單手優雅的支起下巴,冷哼道,“滾。”

“景~”

“三聲後,滾。”

“風間少爺~”

“一,二,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未等那三字出口,女子便扭頭哭著跑了出去,男子揉了揉額角,這才從榻上起身,肩上披著的衣服從一側耷拉下來,露出一半性感的胸膛,此時折回來的夢子踏門而入正瞧見這番光景,她心臟一滯,暈了過去。

“惠裏,快清了這地方。”提起衣襟,慵懶的抓了抓頭發,風間一副睡眼惺忪的姿態從房內走出,方才那位婦人應聲後,為他披上藏青色羽織紋服,便恭敬地退下。

那些候著的隨從們目送完風間千景離開後,紛紛議論著,‘阿拉阿拉,主公真是何人都不敢怠慢他,就算是皇室也要讓其三分吶……’

‘啊,還有還有,多少貴族女子傾心於他,不論權利、財富、相貌,全都完美得毋庸置疑呢!’

‘所以說,是全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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